古著

    趙伊蘭自小就常常要執姐姐二攤，除了是因為家貧，也因為母親的偏見。趙伊蘭父親在她剛出世的時候，就拋棄她們三母女，另結新歡，於是母親視趙伊蘭為負累，又說她腳頭唔好，越睇越唔順眼。趙伊蘭人又不活潑，苦口苦臉，看見就令人生氣。姐姐則相反，聰明靈巧，識睇人眉頭眼額，倒算得母親歡喜。
    在十五歲之前，趙伊蘭從沒有穿過新衣服，無論校服、便服，還是睡衣、內衣，都是姐姐穿過的剩餘物資，久而久之，趙伊蘭也不覺得是一回事，以為該當如此。而且，姐姐只大她兩年，她十四歲以後，姐姐已經兼職賺錢，新衫都只穿一兩次，趙伊蘭接手，多半還未過時。所以漸漸地趙伊蘭也不見寒酸。
    趙伊蘭也不是沒有試過自己買衣服。中一那年她看中了一條吊帶牛仔裙，偷偷賣了姐姐珍藏的幾張名星閃卡，加上為同學做功課的酬勞，第一次買了新衣服，怎料一穿上便渾身癢痛，來不及急急脫掉。改天再穿，又癢。試了五次，都這樣。懷疑衣料有問題，給姐姐試，她穿了就出街玩，一點事沒有。自此趙伊蘭知道自己不能穿簇新衣服，屢試不爽。
    趙伊蘭初嘗自己挑選衣服的滋味，全拜古著所賜。起先趙伊蘭也不知道，她命中註定要和古著相遇，聽聞流行古著這種東西，也沒有想過可以去試。只是那天一個人逛商場，經過一間堆滿College Look衛衣的鋪子，像平常一樣揀來揀去，問問價錢款式和尺碼，聊以自慰，就想轉頭離去，店內那個穿舊T恤和破洞牛仔褲的男孩卻死纏爛打，拿著那件紅色UTAH UNIVERSITY的連帽衛衣追出去，由商場三樓跟到一樓，吞吐三吋不爛之舌，硬說是最襯她不過。趙伊蘭嫌他煩，但又覺好笑，也就買了。回家丟在一邊，不敢穿，行來行去，裝作沒看見，沖涼後，到底還是試了，竟然柔軟若綿。趙伊蘭第一次感到了衣料擦在肌膚上的美妙。
    第二天趙伊蘭穿了那件紅色衛衣到商場的古著店去，找那古著男孩。兩人面向面，還未說話，都會心笑了。趙伊蘭不單在古著店子買了很多二手衣服，穿得成個美國西部女郎，後來還在店裏幫忙。男孩人稱阿古，自小就是舊物收集狂，和朋友合資開古著店，常常到日本古著聖地取經，算是半個老闆。
    趙伊朗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，待客殷勤，同人有講有笑，開始愛照鏡子，走路大步大步的。母親罵她發花癲、買垃圾，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駁嘴：好過用你施捨給我的垃圾！說罷，拿了她僅有的幾件古著，就走了出來。打電話給阿古，他就飛也似的出來接。
    來到阿古家裏，好一個垃圾崗，漫畫、日本雜誌、鞋盒、膠唱片、牛仔衫褲，堆到上天花板，破沙發埋掉了一半，連床都只剩下半張。阿古帶趙伊蘭在垃圾堆中爬來爬去，玩尋寶，童年舊物起死回生、興奮得呱呱大叫。